《盐铁论》备胡第三十八原文及翻译
豆豆 2025-09-03 10:25:55 34人已围观
【原文】
大夫曰:“鄙语曰:‘贤者容不辱。’以世俗言之,乡曲有桀,人尚辟之。今明天子在上,匈奴公为寇,侵扰边境,是仁义犯而藜藿采。昔狄人侵太王,匡人畏孔子,故不仁者,仁之贼也。是以县官厉武以讨不义,设机械以备不仁。”
【译文】
大夫说:“俗语讲:‘贤能之人不容受辱。’按世俗来说,乡里有恶人,人们尚且要躲避。如今圣明天子在位,匈奴公然为寇,侵扰边境,这好比是践踏仁义之地来采摘野菜(指肆意侵犯)。昔日狄人侵犯周太王,匡人围困孔子,所以不仁之人是仁义的祸害。因此朝廷整军备战以讨伐不义,设置防御工事来防备不仁之徒。”
【注释】
鄙语:民间俗语
乡曲:乡里
桀:凶暴之人
辟:通“避”,躲避
公为寇:公然作乱
藜藿采:喻侵犯他人领地(藜藿指野菜)
县官:指朝廷/官府
厉武:整饬武备
机械:防御器械/工事
【原文】
贤良曰:“匈奴处沙漠之中,生不食之地,天所贱而弃之,无坛宇之居,男女之别,以广野为闾里,以穹庐为家室,衣皮蒙毛,食肉饮血,会市行,牧竖居,如中国之麋鹿耳。好事之臣,求其义,责之礼,使中国干戈至今未息,万里设备,此兔罝之所刺,故小人非公侯腹心干城也。”
【译文】
贤良说:“匈奴居住在沙漠之中,生活在不宜耕种之地,是被上天轻视抛弃的民族。没有房屋居所,不讲男女之别,以旷野为街巷,以毡帐为家,穿兽皮披毛裘,食肉饮血,集市与放牧混杂而居,如同中原的麋鹿一般(指未开化)。一些多事的臣子,却用仁义要求他们,以礼法苛责他们,致使中原战事至今未停,万里边疆设防,这正是《诗经·兔罝》所讽刺的现象(指滥用武力)。所以这些小人并非公侯的真正忠臣和捍卫者。”
【注释】
不食之地:不宜耕种的土地
坛宇:房屋
穹庐:毡帐/蒙古包
牧竖:牧童
干戈:战争
兔罝:《诗经》篇名,讽刺滥用武力
干城:捍卫者
【原文】
大夫曰:“天子者,天下之父母也。四方之众,其义莫不愿为臣妾;然犹修城郭,设关梁,厉武士,备卫于宫室,所以远折难而备万方者也。今匈奴未臣,虽无事,欲释备,如之何?”
【译文】
大夫说:“天子是天下人的父母。四方百姓,按理没有不愿称臣的;但依然要修筑城墙,设置关隘,训练武士,在宫室加强守卫,这是为了抵御远方祸患而防备各方变故。如今匈奴尚未臣服,即便暂时无事,若想放弃防备,怎么可以?”
【注释】
臣妾:称臣服从
关梁:关隘桥梁
释备:放弃防备
【原文】
贤良曰:“吴王所以见禽于越者,以其越近而陵远也。秦所以亡者,以外备胡、越而内亡其政也。夫用军于外,政败于内,备为所患,增主所忧。故人主得其道,则遐迩偕行而归之,文王是也;不得其道,则臣妾为寇,秦王是也。夫文衰则武胜,德盛则备寡。”
【译文】
贤良说:“吴王被越国擒获的原因,是因为轻视远方(越国)而欺凌近邻。秦国灭亡的原因,是由于对外防备胡人、越人而内政败坏。对外用兵,内政腐败,防御反而成为祸患,增加君主的忧虑。所以君主若施行正道,远近都会归附,周文王就是如此;若不行正道,即使臣民也会反叛为寇,秦始皇就是例子。文治衰微则武力盛行,德政兴盛则防备自然减少。”
【注释】
见禽:被擒
陵远:欺凌远方之国
遐迩:远近
文衰:文治衰败
【原文】
大夫曰:“往者,四夷俱强,并为寇虐:朝鲜踰徼,劫燕之东地;东越越东海,略浙江之南;南越内侵,滑服令;氐、僰、冉、駹、巂唐、昆明之属,扰陇西、巴、蜀。今三垂已平,唯北边未定。夫一举则匈奴震惧,中外释备,而何寡也?”
【译文】
大夫说:“昔日四方夷族都很强盛,同时侵扰为害:朝鲜越过边境,劫掠燕国东部;东越渡过东海,侵犯浙江以南;南越向内侵扰,迫使臣服;氐、僰、冉、駹、巂唐、昆明等部族,骚扰陇西、巴蜀。如今三面边疆已平定,唯有北方尚未安定。一旦出兵匈奴就会震恐,中原和边疆都可解除戒备,怎能说防御无用呢?”
【注释】
四夷:四方少数民族
踰徼:越过边界
三垂:三面边疆
释备:解除戒备
【原文】
贤良曰:“古者,君子立仁修义,以绥其民,故迩者习善,远者顺之。是以孔子仕于鲁,前仕三月及齐平,后仕三月及郑平,务以德安近而绥远。当此之时,鲁无敌国之难,邻境之患。强臣变节而忠顺,故季桓隳其都城。大国畏义而合好,齐人来归郓、讙、龟阴之田。故为政而以德,非独辟害折冲也,所欲不求而自得。今百姓所以嚣嚣,中外不宁者,咎在匈奴。内无室宇之守,外无田畴之积,随美草甘水而驱牧,匈奴不变业,而中国以骚动矣。风合而云解,就之则亡,击之则散,未可一世而举也。”
【译文】
贤良说:“古时君子确立仁义之道来安抚百姓,因此近处的人学习善行,远方的人顺服。孔子在鲁国为官时,前三个月就与齐国和解,后三个月与郑国和解,致力于用德行安抚近邻、怀柔远邦。那时鲁国没有敌国威胁和邻境侵扰。权臣改变态度效忠(指季桓子拆毁私邑),大国敬畏仁义而结交,齐国归还郓、讙、龟阴之地。所以以德政治国,不仅能消除祸患化解冲突,所求不争自然可得。如今百姓喧扰、内外不安,根源在匈奴。但他们内无固定房屋需守卫,外无田地粮仓需积累,随水草迁徙放牧。匈奴不改变生活方式,中原却因此动荡。他们如风云聚散,靠近则逃遁,攻击则溃散,不可能一代人彻底解决。”
【注释】
绥:安抚
隳都城:拆毁私邑(指臣服)
折冲:化解冲突
嚣嚣:喧闹不安
田畴:田地
【原文】
大夫曰:“古者,明王讨暴卫弱,定倾扶危。卫弱扶危,则小国之君悦;讨暴定倾,则无罪之人附。今不征伐,则暴害不息;不备,则是以黎民委敌也。春秋贬诸侯之后,刺不卒戍。行役戍备,自古有之,非独今也。”
【译文】
大夫说:“古代圣王讨伐暴虐护卫弱小,扶助危亡。护卫弱小则小国君主欢欣;讨伐暴虐则无辜百姓归附。如今若不征伐,暴害不会停止;不设防,就是把百姓抛弃给敌人。《春秋》贬责诸侯怠慢,讽刺戍守不力。征役戍边自古就有,并非独现于当今。”
【注释】
定倾扶危:挽救危局
委敌:抛弃给敌人
不卒戍:戍守不力
【原文】
贤良曰:“匈奴之地广大,而戎马之足轻利,其势易骚动也。利则虎曳,病则鸟折,辟锋锐而取罢极;少发则不足以更适,多发则民不堪其役。役烦则力罢,用多则财乏。二者不息,则民遗怨。此秦之所以失民心、陨社稷也。古者,天子封畿千里,繇役五百里,胜声相闻,疾病相恤。无过时之师,无踰时之役。内节于民心,而事适其力。是以行者劝务,而止者安业。今山东之戎马甲士戍边郡者,绝殊辽远,身在胡、越、心怀老母。老母垂泣,室妇悲恨,推其饥渴,念其寒苦。诗云:‘昔我往矣,杨柳依依。今我来思,雨雪霏霏。行道迟迟,载渴载饥。我心伤悲,莫之我哀。’故圣人怜其如此,闵其久去父母妻子,暴露中野,居寒苦之地,故春使使者劳赐,举失职者,所以哀远民而慰抚老母也。德惠甚厚,而吏未称奉职承诏以存恤,或侵侮士卒,兴之为市,并力兼作,使之不以理。故士卒失职,而老母妻子感恨也。宋伯姬愁思而宋国火,鲁妾不得意而鲁寝灾。今天下不得其意者,非独西宫之女。宋之老母也。春秋动众则书,重民也。宋人围长葛,讥久役也。君子之用心必若是。”
【译文】
贤良说:“匈奴地域广阔,战马迅捷,容易骚动。有利时如猛虎扑食,不利时如飞鸟折翅,避我锋芒攻我疲弱。出兵少则不足适应战局,出兵多则百姓不堪役务。役务繁重则民力疲竭,军费过多则财力匮乏。两者不止,民心怨愤。这就是秦失民心亡国的原因。古时天子京畿千里,徭役不出五百里,邻里声息相闻,疾病相互扶持。无超期军队,无逾期役务。内心体恤民情,事务量力而行。因此服役者尽力,居家者安居。如今崤山以东的将士戍守边郡,极其遥远,身在胡越之地,心念家中老母。老母垂泪,妻子悲怨,担忧他们饥渴,惦念他们寒苦。《诗经》说:‘昔我往矣,杨柳依依。今我来思,雨雪霏霏。行道迟迟,载渴载饥。我心伤悲,莫之我哀。’圣人怜惜此情,哀悯他们长期离别父母妻儿,暴露于荒野,居住苦寒之地,因此春季派使者犒劳赏赐,纠察失职官员,用以抚慰边民和赡养老母。恩德深厚,但官吏未能尽职奉诏体恤,反而欺辱士卒,摊派劳役,强迫超额劳作,管理无道。致使士卒流离失职,家人怀恨。宋伯姬忧思而宋国火灾,鲁妾失意而鲁宫焚毁。如今天下不满者,岂止西宫之女、宋国老母?《春秋》记载兴师动众,是重视民力。‘宋人围长葛’讽刺久役不归。君子考量政事必当如此。”
【注释】
罢极:疲乏至极
封畿:京畿地区
繇役:徭役
存恤:体恤安抚
失职:流离失所
久役:长期服役
【原文】
大夫默然不对。
【译文】
大夫沉默不再回应。
【注释】
默然:沉默不语
全文主要内容总结:本文通过大夫与贤良关于匈奴问题的辩论,反映了西汉时期对边疆政策的分歧,大夫主张武力征伐与积极备边,而贤良强调德政安抚与体恤民力,本质是治国方略中“王道”与“霸道”的路线之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