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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盐铁论》刺复第十原文及翻译

豆豆   2025-04-28 18:40:09   182人已围观

【原文】

大夫曰为色矜而心不怿,曰:"但居者不知负载之劳,从旁议者与当局者异忧。方今为天下腹居郡,诸侯并臻,中外未然,心憧憧若涉大川,遭风而未薄。是以夙夜思念国家之用,寝而忘寐,饥而忘食,计数不离于前,万事简阅于心。丞史器小,不足与谋,独郁大道,思睹文学,若俟周、邵而望高子。御史案事郡国,察廉举贤才,岁不乏也。今贤良、文学臻者六十余人,怀六艺之术,骋意极论,宜若开光发蒙;信往而乖于今,道古而不合于世务。意者不足以知士也?将多饰文诬能以乱实邪?何贤士之难睹也!自千乘倪宽以治尚书位冠九卿,及所闻睹选举之士,擢升赞宪甚显,然未见绝伦比,而为县官兴滞立功也。"


【译文】

大夫(桑弘羊)面带矜持之色而心中不快,说:“安居的人不知道背负重物的劳累,在旁边议论的人与当事者的忧虑是不同的。如今朝廷作为天下的中心,处在各郡国的包围之中,诸侯王都聚集(或指问题集中),朝廷内外局势并不安定,我心中惶恐不安,就像要渡过大河,却遭遇风浪而未能靠岸。因此我日夜思虑国家的财政开支,睡觉忘了合眼,饥饿忘了吃饭,心里盘算着各种数字,脑海里审视着万千事务。丞、史这些小官器量狭小,不足以和他们商议大事,我独自忧思着治国大道,盼望见到你们这些文学之士,如同期待周公、召公那样的人才,盼望高子那样的贤者(指急切盼望真正的大贤)。

御史们到各郡国巡查事务,考察廉洁、举荐贤才,每年都不少。如今贤良、文学之士来了六十多人,身怀六艺的学问,尽情发表高论,本该像开启光明、启发蒙昧一样;但你们却迷信古代的东西而与当今现实相违背,称道古道而与当前的政务不相符合。是我真的不足以了解士人吗?还是你们大多粉饰文辞、假冒才能来扰乱实情呢?为什么真正的贤士如此难见!自从千乘郡的倪宽因为精通《尚书》官至九卿之首以来,以及我所听说看到的那些被选拔推举的人,提拔升官、辅佐朝政的也很显贵,但从未见过有超群绝伦、能替朝廷(县官指皇帝/朝廷)解决积弊、建立功业的人!”


【注释】

色矜: 面容矜持、严肃。色指脸色、表情;矜指庄重、严肃。

心不怿: 内心不高兴。怿(yì)指喜悦、高兴。

负载之劳: 背负、承载的辛劳。比喻承担实际责任和工作的辛苦。

当局者: 负责处理事务的人。局指棋局,引申为事情、处境。

腹居郡: 处于中心位置、被各郡国环绕的郡。指京师、中央朝廷所在地。

诸侯并臻: 诸侯王都聚集(或指诸侯的问题都集中涌现)。臻(zhēn)指至、到。

中外未然: 朝廷内外不安定。未然指不安定、不稳定(或指问题尚未解决)。

憧憧: 心神不定、忧虑的样子。

涉大川,遭风而未薄: 渡大河,遭遇风浪而未能靠岸。薄指靠近、迫近(岸边)。

夙夜: 早晚,日日夜夜。

计数: 计算、筹划(指财政开支等)。

简阅: 审阅、检查。简指检阅、查看。

丞史: 指职位较低的官吏(如郡丞、长史等)。

器小: 器量狭小,指才能有限、见识短浅。

郁大道: 忧思治国的大道。郁指郁结、忧思。

思睹文学: 盼望见到(你们这些)文学之士。

俟周、邵而望高子: 如同期待周公、召公那样的人才,盼望高子那样的贤者。俟(sì)指等待;周、邵指周公旦、召公奭,西周著名贤臣;高子,一说指春秋时齐国贤臣高傒,一说泛指贤者。比喻急切盼望大贤。

案事: 巡察、查办事务。

察廉举贤才: 考察官吏廉洁与否,举荐贤能人才。

臻者: 来到的人。臻指至、到。

怀六艺之术: 身怀六艺(礼、乐、射、御、书、数)的学问。

骋意极论: 尽情地、毫无保留地发表议论。骋指纵情、放开。

开光发蒙: 开启光明,启发蒙昧。比喻使人醒悟、增长智慧。

信往而乖于今: 迷信过去而与现今相违背。信指相信、迷信;乖指违背、不合。

道古而不合于世务: 称说古道而与当前的政务不相符合。世务指当世政务、现实事务。

意者: 表示推测,意为“或许”、“莫非是”。

饰文诬能: 粉饰文辞,假冒才能。诬指欺骗、假冒。

乱实: 扰乱真实情况。

千乘倪宽: 千乘郡(今山东高青附近)人倪宽,西汉儒臣,因精通《尚书》官至御史大夫(三公之一)。

位冠九卿: 官位居于九卿之首(指御史大夫)。

擢升赞宪: 被提拔升官,辅佐朝政。擢(zhuó)指提拔;赞指辅佐;宪指朝廷、法令。

绝伦比: 超群绝伦,无人可比。

县官: 汉代常用来指代皇帝或朝廷。

兴滞立功: 解决积弊,建立功业。兴指兴办、解决;滞指停滞、积弊。


【原文】

文学曰:"输子之制材木也,正其规矩而凿枘调。师旷之谐五音也,正其六律而宫商调。当世之工匠,不能调其凿枘,则改规矩,不能协声音,则变旧律。是以凿枘刺戾而不合,声音泛越而不和。夫举规矩而知宜,吹律而知变,上也;因循而不作,以俟其人,次也。是以曹丞相日饮醇酒,倪大夫闭口不言。故治大者不可以烦,烦则乱;治小者不可以怠,怠则废。春秋曰:'其政恢卓,恢卓可以为卿相。其政察察,察察可以为匹夫。'夫维纲不张,礼义不行,公卿之忧也。案上之文,期会之事,丞史之任也。尚书曰:'俊乂在官,百僚师师,百工惟时,庶尹允谐。'言官得其人,人任其事,故官治而不乱,事起而不废,士守其职,大夫理其位,公卿总要执凡而已。故任能者责成而不劳,任己者事废而无功。桓公之于管仲,耳而目之。故君子劳于求贤,逸于用之,岂云殆哉?昔周公之相也,谦卑而不邻,以劳天下之士,是以俊又满朝,贤智充门。孔子无爵位,以布衣从才士七十有余人,皆诸侯卿相之人也,况处三公之尊以养天下之士哉?今以公卿之上位,爵禄之美,而不能致士,则未有进贤之道。尧之举舜也,宾而妻之。桓公举管仲也,宾而师之。以天子而妻匹夫,可谓亲贤矣。以诸侯而师匹夫,可谓敬宾矣。是以贤者从之若流,归之不疑。今当世在位者,既无燕昭之下士,鹿鸣之乐贀,而行臧文、子椒之意,蔽贤妒能,自高其智,訾人之才,足己而不问,卑士而不友,以位尚贤,以禄骄士,而求士之用,亦难矣!"


【译文】

文学之士回答说:“古代巧匠鲁班制作木器时,是先校正圆规和矩尺,然后榫头和卯眼自然就配合好了。乐师师旷调和五音时,是先校正六律,然后宫音商音自然就和谐了。当今的工匠,不能使榫头和卯眼配合好,就去改动圆规和矩尺;不能使声音和谐,就去变更旧的音律。结果导致榫头卯眼互相抵触而不合缝,声音散乱而不和谐。能够运用规矩就知道怎么做合适,吹奏音律就知道如何变化,这是上等的方法;因循守旧而不去作为,坐等那种能调和的人出现,这是次等的方法。因此曹参丞相(遵循萧何旧法)每日饮美酒(无为而治),倪宽大夫(面对权臣)闭口不言(明哲保身)。所以说,治理大事的人不可太琐碎(烦苛),太琐碎就会混乱;治理小事的人不可懈怠,懈怠就会荒废。

《春秋》上说:‘施政宽宏大略,宽宏大略的人可以做卿相。施政苛察琐碎,苛察琐碎的人只能做平民。’国家的大法纲领不能施行,礼义不能推行,这才是公卿大臣应该忧虑的事。处理案头的公文,应付定期集会的事务,那是丞、史这类小官的职责。《尚书》上说:‘才德出众的人在位任职,百官互相效法学习,各种官吏都能按时完成工作,众位官员都很和谐。’这就是说官职得到合适的人选,各人都能胜任他的事务,所以官府治理有序而不混乱,事情兴办起来而不荒废。士人恪守其职责,大夫治理其职位,公卿只需总揽大纲、把握全局罢了。所以任用贤能的人,(君主)只需责求其成功而自己并不劳累;凡事都要自己去做的人,事情反而荒废而毫无功效。

齐桓公对于管仲,是亲自耳闻目睹(其才能而后重用)。所以君子在寻求贤才时是辛劳的,而在任用贤才之后就安逸了,怎能说任用贤才会耽误国事呢?从前周公做宰相时,谦恭卑下而不骄横(不邻,一说不吝,指不吝惜劳苦),以此辛勤地为天下招揽人才,所以贤才满朝,智慧之士充满门庭。孔子没有爵位,以平民身份跟随他的才学之士有七十多人,这些人都可以成为诸侯的卿相,何况是处在三公这样尊贵的地位来招养天下的贤士呢?如今凭借公卿这样高的职位,这样优厚的爵禄,却不能招致贤士,那就是没有掌握引进贤才的方法啊!尧提拔舜,是以贵宾之礼相待并把女儿嫁给他。桓公提拔管仲,是以贵宾之礼相待并尊他为师。以天子的身份把女儿嫁给一个平民,可以说是亲近贤者了。以诸侯的身份尊一个平民为师,可以说是尊敬宾客了。因此贤能的人像流水一样归附他,毫无疑虑地投奔他。

如今在位的当权者,既没有燕昭王那样谦恭下士(筑黄金台)的精神,也没有《鹿鸣》诗中那种宴饮贤士的欢乐诚意,反而实行臧文仲(鲁国大夫,曾阻柳下惠)、子椒(楚国奸臣)那种压制人才的意图,埋没贤才、嫉妒能人,自以为才智高明,诋毁别人的才能,自我满足而不请教他人,轻视士人而不与之交友,凭借官位来傲视贤才,用俸禄来骄慢士人,却想求得贤才为己所用,这也太难了吧!”


【注释】

输子: 即公输班(鲁班),古代著名工匠。

规矩: 圆规和矩尺,木工工具,比喻法度、准则。

凿枘: 榫(sǔn)卯。凿指卯眼(受榫的孔);枘(ruì)指榫头。比喻互相投合。

师旷: 春秋时晋国著名乐师。

五音: 宫、商、角、徵(zhǐ)、羽,古代五声音阶。

六律: 古代乐律标准,指黄钟、太簇、姑洗、蕤宾、夷则、无射六阳律。

宫商: 代指五音,泛指音乐。

刺戾: 抵触、矛盾、不合。刺(là)指违背;戾(lì)指乖张、不合。

泛越: 散乱、跑调、不和谐。泛指浮泛;越指逾越、失度。

举规矩而知宜: 运用规矩就知道怎么做合适(比喻掌握法则就能灵活运用)。

吹律而知变: 吹奏音律就知道如何变化(比喻懂得原理就能应变)。

因循而不作: 沿袭旧法而不创新作为。作指创制、作为。

曹丞相: 曹参,继萧何为汉相,奉行“萧规曹随”,无为而治。日饮醇酒形容其无为。

倪大夫: 倪宽,曾任御史大夫。闭口不言可能指其在权贵(如桑弘羊)面前谨慎不言,或指其不轻易发表政见。

治大者不可以烦: 治理国家大事不可过于烦琐苛细。烦指烦苛、琐碎。

治小者不可以怠: 处理具体小事不可懈怠。怠指懈怠、疏忽。

恢卓: 宽宏、远大、有气度。

察察: 明察秋毫,过分苛细。

维纲: 指治理国家的大纲、根本法度(如三纲五常)。维是网的大绳;纲是提网的总绳。

案上之文: 桌案上的公文。指日常行政文书。

期会之事: 按期限集会办理的事务。指琐碎的行政事务。

俊乂: 才德出众的人。乂(yì)指有才德。

百僚师师: 百官互相效法学习。师师指互相学习、取法。

百工惟时: 各种官吏都能按时完成工作。百工泛指官吏;惟时指遵守时令、按时。

庶尹允谐: 众位官员都很和谐。庶指众多;尹指官吏;允谐指和谐。

总要执凡: 总揽纲要,把握大要。总要指总揽关键;执凡指把握大纲。

责成: 督责他人完成任务。

任己者: 凡事都要自己亲力亲为的人。

耳而目之: 亲自耳闻目睹(了解其才能)。

逸于用之: 在任用(贤才)之后就安逸了。

谦卑而不邻: 谦恭卑下而不骄傲(邻通吝?或解为不近?此处取谦卑不骄之意)。一说不邻指不吝惜劳苦。

以劳天下之士: 辛勤地为天下招揽贤士。劳指操劳、费心。

俊乂满朝,贤智充门: 形容贤才众多,充满朝廷和门庭。

布衣: 平民。

从: 跟随(指门徒)。

致士: 招致贤士。

进贤之道: 引进贤才的方法。

宾而妻之: 以贵宾之礼相待并把女儿嫁给他(尧妻舜以二女)。

宾而师之: 以贵宾之礼相待并尊他为师(桓公尊管仲为仲父)。

亲贤/敬宾: 亲近贤者/尊敬宾客(指态度)。

从之若流: 像流水一样归附他。形容归附者众多迅速。

燕昭之下士: 指燕昭王筑黄金台招纳贤士(如郭隗、乐毅)的故事。下士指谦恭地对待士人。

鹿鸣之乐贀: 《诗经·小雅·鹿鸣》描写宴饮群臣嘉宾的欢乐,表达招纳贤才的诚意。贀(yì)通贽或艺,此处指诚意或宴乐。一说贀为“贤”之误。

臧文、子椒: 臧文仲(鲁国大夫,曾阻柳下惠进用)、子椒(楚国奸臣,谗害屈原),代指妒贤嫉能之人。

蔽贤妒能: 埋没贤才,嫉妒能人。

訾人之才: 诋毁、非议别人的才能。訾(zǐ)指诋毁、指责。

足己而不问: 自我满足而不请教他人。

卑士而不友: 轻视士人而不与之交友。

以位尚贤: 凭借官位来傲视贤才。尚通上,凌驾、傲视。

以禄骄士: 用俸禄来骄慢士人(指用物质待遇来显示优越感,轻视士人节操)。


【原文】

大夫缪然不言,盖贤良长叹息焉。御史进曰:"太公相文、武以王天下,管仲相桓公以霸诸侯。故贤者得位,犹龙得水,腾蛇游雾也。公孙丞相以春秋说先帝,遽即三公,处周、邵之列,据万里之势,为天下准绳,衣不重彩,食不兼味,以先天下,而无益于治。博士褚泰、徐偃等,承明诏,建节驰传,巡省郡国,举孝、廉,劝元元,而流俗不改。招举贤良、方正、文学之士,超迁官爵,或至卿大夫,非燕昭之荐士,文王之广贤也?然而未睹功业所成。殆非龙蛇之才,而鹿鸣之所乐贤也。"


【译文】

大夫(桑弘羊)沉默不语。贤良们长声叹息。御史(桑弘羊的副手或属官)上前说道:“姜太公(吕尚)辅佐周文王、周武王而称王天下,管仲辅佐齐桓公而称霸诸侯。所以贤能的人得到合适的职位,就像龙得到水,腾蛇乘驾云雾得以施展。公孙弘丞相因为用《春秋》学说游说先帝(汉武帝),很快就位至三公,处于周公、召公那样的地位,掌握着治理万里疆土的权势,成为天下的准则和榜样,(他)穿衣不穿两层彩帛,吃饭不吃两种以上的菜肴,为天下人做节俭的表率,但对治理国家却没有什么实际的益处。博士褚泰、徐偃等人,奉行英明的诏令,持着符节、驾着驿车,巡视各郡国,推举孝廉,劝导百姓,然而社会流俗并未改变。招揽举荐贤良、方正、文学之士,破格提升官职爵位,有的做到卿大夫,这难道不是像燕昭王推荐贤士、周文王广纳贤才那样的做法吗?然而并没有看到他们建立什么功业。恐怕(这些人)并非龙蛇那样真正的大才,也不是《鹿鸣》宴饮所要礼敬的真正贤者吧?”


【注释】

缪然: 沉默、静默的样子。缪(mù)通穆,静默。

盖: 大概、表示推测语气。

太公: 姜太公吕尚,辅佐周文王、武王灭商。

相文、武: 辅佐周文王、周武王。

王天下: 称王于天下(建立周朝)。

霸诸侯: 称霸于诸侯(成为诸侯盟主)。

腾蛇游雾: 传说中一种能乘雾飞行的神蛇。比喻贤者得位施展才能。

公孙丞相: 公孙弘,汉武帝时儒生丞相,以节俭闻名。

以春秋说先帝: 凭借《春秋》学说游说汉武帝(得到赏识)。

遽即三公: 很快(从平民)官至三公(丞相)。遽(jù)指迅速;即指就任。

处周、邵之列: 处于周公、召公那样的地位(位极人臣)。

据万里之势: 掌握治理万里疆土的权势。

为天下准绳: 成为天下的准则、榜样。

衣不重彩: 穿衣不穿两层彩帛(指衣着朴素)。重(chóng)指重叠。

食不兼味: 吃饭不吃两种以上的菜肴(指饮食节俭)。

以先天下: 为天下人做表率。先指率先、带头。

博士: 古代学官名,掌通古今,备顾问。

建节驰传: 持着符节(代表皇帝),驾着驿车快速通行。节是使者的凭证;传(zhuàn)指驿站车马。

巡省: 巡视、考察。

举孝、廉: 推举孝廉(汉代选拔人才的科目)。

劝元元: 劝导百姓。元元指黎民百姓。

流俗不改: 社会风气、习俗没有改变。

超迁: 破格提拔。

或至卿大夫: 有的(被举荐者)官至卿、大夫(高级官职)。

文王之广贤: 周文王广泛招纳贤才(如姜太公)。

未睹功业所成: 没看到(他们)建立什么功业。

殆: 恐怕、大概(表示推测)。

龙蛇之才: 指像龙蛇那样能施展大才的真正贤者。

鹿鸣之所乐贤: 《鹿鸣》宴饮所要礼敬的真正贤者。指朝廷真正需要和尊重的贤才。


【原文】

文学曰:"冰炭不同器,日月不并明。当公孙弘之时,人主方设谋垂意于四夷,故权谲之谋进,荆、楚之士用,将帅或至封侯食邑,而勀获者咸蒙厚赏,是以奋击之士由此兴。其后,干戈不休,军旅相望,甲士糜弊,县官用不足,故设险兴利之臣起,磻溪熊罴之士隐。泾、渭造渠以通漕运,东郭咸阳、孔仅建盐、铁,策诸利,富者买爵贩官,免刑除罪,公用弥多而为者徇私,上下兼求,百姓不堪,抏弊而从法,故憯急之臣进,而见知、废格之法起。杜周、咸宣之属,以峻文决理贵,而王温舒之徒以鹰隼击杀显。其欲据仁义以道事君者寡,偷合取容者众。独以一公孙弘,如之何?"


【译文】

文学之士回应道:“冰和炭不能放在同一个容器里,太阳和月亮不能同时照耀大地(比喻不同的人或政策不能并存)。在公孙弘那个时代,皇上(汉武帝)正谋划着关注四方蛮夷(指发动对外战争),所以权变诡诈的计谋得以进用,荆楚一带(指擅长征战、法术)的人才得到任用,将帅有的甚至封侯食邑,那些能攻克敌阵、俘获敌人的人都蒙受重赏,因此勇猛善战的勇士由此而兴起。

之后,战争连绵不断,军队前后相望(频繁调动),士兵疲惫不堪,朝廷财政用度不足,所以主张设置险阻(如屯田戍边)、兴办财利(如盐铁专卖)的臣子兴起,而像姜太公那样隐居磻溪、有熊罴之才的贤士(指真正有治国安邦大才的人)就隐退了。在泾水、渭水开凿水渠来通漕运(运输粮食),东郭咸阳、孔仅等人建议实行盐铁官营,筹划各种牟利政策,(导致)富人花钱买爵位、买官职,花钱免刑赎罪,国家的费用越来越多而经办者却徇私舞弊,朝廷和官吏上下一起搜刮,百姓无法忍受,疲惫不堪还要服从法令,因此残酷苛刻的官吏得到进用,而‘见知法’(知情不举同罪)、‘废格诏书法’(抵制或拖延执行诏书判罪)这类严苛法令兴起。杜周、咸宣这类人,靠援引苛法、严酷判决而显贵;王温舒之流,则靠像鹰隼捕杀猎物一样(残酷镇压)而声名显赫。那些想依据仁义之道来侍奉君主的人少了,而苟且迎合、讨好取容的人多了。仅仅靠一个(提倡节俭但无实际治国才能的)公孙弘,又能怎么样呢?”


【注释】

冰炭不同器: 冰和炭不能同处一器。比喻性质相反,不能相容。

日月不并明: 太阳和月亮不能同时最明亮(或不能同辉)。比喻两种对立事物或政策不能同时主导。

设谋垂意于四夷: 谋划、关注四方边境的少数民族(指准备或进行对外战争)。

权谲之谋: 权变诡诈的计谋(指战争策略、权术)。谲(jué)指诡诈、变化多端。

荆、楚之士: 指来自荆楚地区(今湖北湖南一带)的人才,当时认为该地多出勇武、奇谋、方术之士。

勀获者: 能攻克敌阵、俘获敌人的人。勀(kè)通克;获指俘获。指立军功者。

奋击之士: 勇猛善战的士兵、武士。

干戈不休: 战争不断。干戈指武器,代指战争。

军旅相望: 军队前后相望(形容军队频繁调动、络绎不绝)。

甲士糜弊: 士兵疲惫不堪。甲士指士兵;糜弊指疲劳困弊。

设险兴利之臣: 主张修筑边防工事(设险)和兴办官营工商业(兴利,如盐铁专卖)以增加财政收入的大臣(指桑弘羊等人)。

磻溪熊罴之士: 指像姜太公(曾在磻溪钓鱼)那样有雄才大略、能安邦定国的贤士。熊罴(pí)比喻勇猛的武士或雄才,此处指大贤。隐指隐居、不被任用。

泾、渭造渠: 指开凿漕渠引渭水(及泾水?)通黄河以便运粮至长安。汉武帝时工程。

东郭咸阳、孔仅: 汉武帝时推行盐铁官营政策的主要负责人(商人出身)。

建盐、铁,策诸利: 建议并推行盐铁官营政策,策划其他各种牟利措施(如均输、平准、算缗等)。

买爵贩官: 花钱购买爵位和官职(汉代有“卖爵”、“纳粟拜官”制度)。

免刑除罪: 花钱免除刑罚或赎罪(汉代有“赎罪”制度)。

公用弥多: 国家的开支(因战争和工程)越来越多。

为者徇私: 经办(盐铁专卖等事务)的人徇私舞弊。

上下兼求: 朝廷和下面的官吏一起搜刮(百姓)。

不堪: 无法忍受。

抏弊: 疲惫、困乏。抏(wán)通玩,磨损、消耗,引申为疲敝。

从法: 服从法令(指被迫遵守严苛的法令)。

憯急之臣: 残酷苛刻的官吏。憯(cǎn)通惨,狠毒、残酷;急指严急、苛刻。

见知之法: 即“见知故纵法”,知道别人犯罪而不举报,与犯罪者同罪。

废格之法: 即“废格诏书法”,搁置、阻挠或不执行皇帝诏令,要判重罪。

杜周、咸宣: 汉武帝时著名的酷吏,执法严酷。

峻文决理: 援引苛细严峻的法律条文来判案定罪。峻文指严峻的法律条文;决理指判决处理案件。

王温舒: 汉武帝时著名酷吏,手段极其残忍。

鹰隼击杀: 像鹰隼(sǔn,猛禽)捕杀猎物一样(形容其残酷镇压、诛杀豪强或百姓)。

据仁义以道事君: 依据仁义的原则,用正道来侍奉君主。

偷合取容: 苟且迎合(君主或权贵),以求容身立足。

独以一公孙弘,如之何: 仅仅靠一个(提倡节俭但无实际治国才能、未能匡正时弊的)公孙弘,又能怎么样呢?(指其个人品德虽好,但对改变整个功利严酷的政治风气无济于事)。


《盐铁论·刺复》中的“刺复”,意为 “批评指责与反驳答辩” 或 “相互辩难驳斥”。它精准地反映了该篇的核心内容:贤良文学对桑弘羊政策的尖锐批评(刺),以及桑弘羊对此进行的激烈辩护和反驳(覆/复)。这个篇名体现了盐铁会议上双方针锋相对、激烈辩论的特点。理解这个篇名,是把握该篇乃至《盐铁论》全书辩论性质的关键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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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发布时间:2025-08-04 23:27:59